Narcissa09

凹3:NarcissaLam

【维海】砂与海之歌


If线,1w1,沙漠镇灵考古文学,he

把3.4新地图和比勒琪丝的哀歌肝完之后的产物




黄金与蜜糖属于赤色的热砂和古城,清泉与溪流归于碧色的雨林和新驿。

我在墙上涂满藏色的湖海,希望你在千年后看到时能想起我。



热浪蒸腾,空气在毒辣阳光下扭曲,沙漠秃鹫在嘶啼。

 

午后的日照晒得土壤皲裂,仙人掌投下的阴影勉强能成为庇护,蝎子急匆匆地挪开仙人掌根旁的石头躲了进去。

 

卡维紧了紧头上包着用于避暑的素色头巾,走入就近的茶水铺。刚推开门,人声如潮水呼地扑面——“哲学!哲学!真正的哲学问题是什么……”“像镇灵那样狂爱将永远伴随他们的贪婪……”

 

潮水又被重新合上的门锁回室内。卡维随意找了个座位落座,解下头巾。

 

他无意听这帮老学究们没有太多意义的重复的争辩。如果他们愿意,有可能还会气急败坏地出门,捡起地上的枯枝,在沙地上比划着表达。

 

只要出门路过他的桌子的时候衣摆不要碰到他的杯子,又或者声音不要太大,以至于他不用仔细聆听也能体察到他们正在争论的话题,他都无所谓。

 

他收回视线,招了一壶酒,并把酒杯往里收了收。毕竟,在这片无灾无祸的大地上,惬意自由地生活才是最紧要的。那几个不忿气的学者果然拂袖,大步走出大门,合上的门页掀起的风吹动了卡维金色的头发。

 

“哗——”

 

书页被路过学者带起的微风卷起一角,翻动的细微摩挲声唤回了他注意。

 

艾尔海森曲起手指,抵住下唇。室罗婆耽学院的同院前辈在浮槃歌卷译本上做的备注倒是有意思,不是[宫殿]而是[神临在的一片土地]……

 

人类的文明之于三神同盟时期,尤为崇尚神明。

 

毕竟神明的伟力足以让踩过的土地焕发生机,让干涸的瀑流重新注入清泉,让萦绕的灵气笼罩沙海。

 

按照那个时代的语法和普世常理来看,这样的翻译确实更为贴切。

 

不过,艾尔海森的视线移到下方几行文字。他的意见和伐护末那院诃那荼一致。

 

有些词语即便不能够翻译,但根据史实推理,不难看出浮槃婆梨袈国的女主人正是花神。那么模糊不清的词语可以被译作花园,而不是墓园。

 

须弥沙漠的古语的确存在缺失,而且,与研究赤王文明起源的因论派比起来,知论派不一定人人都对须弥的历史了解得那么清楚,在这一方面有失偏颇也无可厚非。

 

约辆进沙漠的驼车,下周再去考察赤王的遗址。艾尔海森把译本放回书架上,大步走出智慧宫。

 

洁白侧开的鞋一步步踏上台阶。

 

边驿小站难以享受到神明的庇佑,炎热难耐。这壶酒卡维喝得没滋没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剩余的酒倒入酒袋。晶莹浓香的酒液在铺子里斜露进来的阳光下照得透亮,便随着浓香一并流入容器,被旋上隔绝窥探的盖子。

 

他很快便抽身离席,动身前往三神庇护的腹地。

 

踏上台阶,深入这片沙漠里凭空出现的绿洲,空气开始变得清新潮湿。

 

蜜糖和花朵馥郁的芳香如同丝绸一样柔软地包裹住每一个到来者,浮槃婆梨袈国女主人流浪的七十二日中被粗糙的沙砾磨破了皮肤,流淌的鲜血变成了沙漠上永不干涸的溪流,滋润了每一寸泥土。

 

[瓦利·伟杰]的建筑原材料便是从浸透的湿土中筛选提取而来,贫瘠黄沙上逐渐聚集起灵智未开的人类,一层层砖瓦盖起了坚固的房屋,破芽的生命从中诞生,欢乐就此诞生,这便是这片无忧乐园最开始的开始。

 

千树的王为懵懂的人类带来遮阳的棚草,沙漠中的万鸟跟随她的脚步,草木在涓涓细流中拔根而起。人类用垂落的残枝做出餐具,采摘树上成熟的果实以果腹,其中最聪慧的智者初生思想。

 

秩序随之诞生,阿赫玛尔杵了杵象征着权威的手杖,为人类带来了制度。

 

在这由三神共创的无忧乐园里,神明的力量如同庞大的鸟翼,于沙漠之上遮出一片生机。

 

卡维刚感受到清新水汽,耳边便传来冰凉潮湿,似花瓣拂过一样轻的密语。

 

他打了个冷颤,他到现在都不大习惯这种在沙漠涓流里生长出的睡莲的说话方式。

 

但是在这地方,镇灵,也就是此种依神而生的睡莲确实对人们生活帮助颇大。比如现在,镇灵便通知了他,此前经由他设计的赤王陵概念图目前已经经过了赤王本人的批准,假以时日便可动工。

 

这倒是个好消息。

 

闻讯后,卡维眼睛轻微颤动,随即又垂下眼睫。

 

理论上,他不应当对神明之事过度深究,但是赤王陵的动工,是否意味着他在试图追寻生死与深渊的边界,即便是欢声笑语驱逐了死亡的阴霾,迷醉且忘却苦涩记忆的今天?

 

赤王陵的要求其实很精简:于陵墓上追寻永恒。寥寥几字引起了无忧乐土上大批精于此道的建筑师的注意。

 

这对卡维来说极具吸引力,如何在陵墓设计上追寻永恒,他有自己独特的看法。

 

在某一次酩酊大醉后,他窥探到了翠色的指引,挥笔下落,一夜过去,四面三角底面正方形正置的金字塔便初具雏形。

 

卡维的设计显然非常有前瞻性,而且是难得一见,闻所未闻的,这种独特的形状第一次进入审批官员的视野。

 

大部分乐土中的建筑师专业知识理解并不透彻,做精巧细致的活儿没问题,但是在设计图稿时并不能太多地考虑到现实建筑的承受力。庞大沉重的陵墓如果离开了神力,那么就必须要思源到每一块砖石的最大承重界限。而三角体比普通四方体的更有见地,它的构造转移了巨大的压力,将其均匀分散,不至于压塌出口。

 

坚固的形状最大程度地追求了持续性,是幻影,也是时间奔流往复,赴往永恒的象征。

 

他随手交给了赤王身旁司掌建造的仆从,转头便追忆起那天晚上瞥见的翠色。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那天,它的确为设计图带来了最初的灵感。

 

把浮槃歌卷放回书架回到家中的当晚,艾尔海森梦到了一片赤色。这是草神暂停虚空后,他做的第一场梦。

 

那个房间和当前须弥城内较为普遍的翠绿色内饰以及繁杂纹样不同,它更像是先前艾尔海森在阿如村村长家见到的样式。

 

石砖,土黄色,简陋,仅有一盏豆大的油灯还亮着。那里坐着一个缄默的赤色人影。

 

艾尔海森发现自己可以移动之后,便试探着迈出脚步,拉开了那道赤色身影对面的椅子,毫不客气的落座。

 

他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他的梦,对是否能与梦中与他人交谈抱有好奇心的艾尔海森选择了抱臂观察。

 

微弱的光芒终于把他的面容照清,有一头雨林地区少见的金发,赤瞳,眼神有点迷蒙。艾尔海森的视线顺着滑下,最后落到了他摊开的一大张白纸上,上面只用碳笔写了两个字:“永恒”,用圆圈圈了起来。

 

是喝醉了吧。艾尔海森想。他不清楚眼前醉酒的人是否能够察觉到他的加入,又或者梦中一切都是臆想,对面的人不会做任何回应。

 

金发的男子抬起头,望向艾尔海森那个方位。他的眼神虽然还有些飘忽,但是很明显,焦点并没有落到艾尔海森身上,反而聚焦在了某个虚空的点位。

 

他的左手食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木桌。

 

艾尔海森饶有兴致地观察,这样的梦境并不多见,尤其是对于前不久还使用着虚空装置的须弥人来说。

 

在有一搭没一搭的笃笃敲打声中,他再次提起笔,草草画下几个基础图形,但似乎是不太满意,恼火地薅了一把头发。而后重重写下“坚固!”这两字加一标点,狠狠地打上几重圈。

 

坚固?艾尔海森思索着这句话,随后目光赤裸裸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是个建筑师。他想,而且为了某种“坚固”的设计发愁。不过艾尔海森对建筑设计涉猎并不深入,而且平日里的生活中没有任何能够让他对建筑这两个字有任何印象的地方。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凭借自己遇到的情况,他开始质疑这句话。

 

不过说到坚固,艾尔海森抽出几支桌上被妥善摆放的火柴,手指碾了碾,随意地在平面上推出一个三角形,他对梦中人的反应开始感兴趣了。

 

那天晚上卡维的确灌了自己不少酒,他对同行的伙伴统一宣称这是在寻找那稍纵一逝的灵感,随后便一头扎进了房间闭门造车。

 

话虽如此,可是他一直端坐于桌前冥思苦想了整晚,迟迟没有动笔。灯火闪烁,燃尽的灯芯坍塌在半稠的灯油,火光被吞没于黑暗数次,周围寂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一下,两下,火苗跃动,三下……

 

卡维任凭思维发散,光线骤然的变化勉强让他回过神。大概是风吧,他的目光没有落到实处。

 

良久,风动了。

 

火柴被微小的力量裹挟,从最初的秩序地排放,到被打乱,滚动。卡维失声笑了一下,伸手准备将火柴重新摆正。

 

晨光熹微,窗外的鸟开始啼鸣。卡维愣住了,用手搭住那张莎纸。难以言喻的狂喜冲遍躯体,他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感到如此清晰,好似五感皆被放大,木桌上翘起的毛刺,窗台边蚂蚁爬行的窸窸窣窣,一切能被目所观,耳所听。又好像被突然浸溺,水自四面八方涌入,隔绝了一切情感。

 

这是一件如果时间魔神伊斯塔露本人路过都会称奇,可以称之为艺术品的建筑设计。

 

以极快速度画完设计雏形图,并在旁歪斜注释了几条算术公式后,卡维身上所有创作的热情都好像被一瞬间收回。他随手将稿纸扔在桌上,倒头就睡。

 

卡维回想至此,摇头浅笑,神明僭越生死的追求他并不能干涉,作为建筑设计师,他只管把手头上的委派做好即可。

 

……

 

沙漠的人民手脚伶俐,搬运泥土,浇灌砖块,一步紧接着一步。赤王的力量伴随他们左右,以此让本该沉重的劳役变得轻松,只需简单协调,个人也能在顷刻间完成大量工作。

 

但即便如此,赤王陵的工程量大得难以想象。同时也有许多细节之处需要设计师重新测算并且手写文稿,再经由赤王批复,才能继续动工。眼前之景,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

 

工地的人们脱下罩衫,纷纷到附近小型绿洲下的树下乘荫。赤王陵的工程已经完成了地下以及地表底部的工作,得益于卡维对砖石受力的理解,设计图的完善,最难的部分在预期时间更短的范畴内被攻克。

 

乐土的子民们无忧无难,最善挥矛高歌,围湖舞动。卡维和大部分工人关系熟稔,举着酒杯,欢声笑语。

 

绿洲内所有的生灵皆为神明而聚,充沛的灵力汇集于湖底,周边生长的青绿植物在汲取了水分后,将微小神力析出。

 

湖中央的大树静静伫立,卡维无意间投去一眼。巨大的赤鹫栖伏在枝头,鸟类清澈见底的眼珠转动,似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友好地振翅以示。

 

须弥沙漠流传着一个古老的传说。

 

如果你骑着骆驼走过沙漠,看到一只停在残枝上的赤鹫盯着你,那么,它的瞳孔中倒映了你在远方的爱人的眼神。

 

彻底异化圣骸赤鹫落在不远处的庞大枯树的枝头,被侵蚀的头颅已经看不出覆盖其上的羽毛和眼睛。这些早已死去的残魂被拖曳滞留在此。

 

随着驼背的颠簸,艾尔海森的瞳孔难以完全对焦得了这只由愤怒与痛苦组成的魔物。赤鹫并没有任何动作,即便艾尔海森随行商队的三十人团佣兵都纷纷拿出矛盾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艾尔海森没有抽出剑,理智的判断告诉他应该立即把草元素力汇出,心中却有另一股感性的力量压制了理性,逸散的草元素渐渐收回。

 

他感到那只已经面目全非的赤鹫的头颅随着他缓缓转动,底下深埋的目光远远地追随着他,像钩索一样如影随形。

 

万幸的是赤鹫除却注目以外并没有任何动作,商队里的忌惮和提防终于被勉强放下。

 

埋藏在风沙下的秘遗圣殿映入眼帘,延伸至远处是宏伟的赤王陵和它在天空上的赤色倒影。

 

“就到这儿了,先生。”商队的人点头示意。艾尔海森收回思绪,利索地翻身下去。

 

秘遗圣殿和赤王陵本身并不互通,零零星星有些镀金旅团和元能构装体散布。墙体和斜立的方尖碑上篆刻了不少赤王文字,但更多的部分是表层脱落了色彩的涂装。

 

艾尔海森默念墙上的古语,找到关键之处,解开机关。这是个很擅长应用力场的设计师,融合了很多哪怕是现在看来都不过时的力场机关,他在心中客观地评价。

 

“嗡——”机关按下,眼前大门应声而开。

 

看上去一切正常,但是当艾尔海森踏过门槛的那一刻,他就立即察觉到了不对。赤王陵长期处于密闭的状态,空气中氧气含量很低,人进去之后多数会觉得头晕窒息。他依仗神之眼才得以能在里面长期活动,但是呼吸到空气的感觉并不会变化,这里的氧气浓度比刚刚高了太多。

 

有空气流通说明有可能有未知的生物或者魔物游荡,这次艾尔海森毫不犹豫地拔出剑。

 

“你是谁?!”书倒椅倾一片混乱,顺带夹杂了一道略显慌张的声音。那个人见到艾尔海森手里拿着武器后,手上也捏出一道绿色的元素力凝成的弯刀。

 

艾尔海森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脸和与自己同属的元素光芒,率先放松了身体,收起剑,表明自己没有恶意。“我猜测这是地脉紊乱造成的后果。如果你对我被突然传到来这里这件事感到困扰,我可以道歉。”

 

金发的青年对他这番话愣了愣,不知道是没有防备心还是不愿把其他人往恶处想,“啊?不用,也不是你的错。”他收起元素力,拖开了他对面的椅子,示意艾尔海森坐下。

 

艾尔海森没有推辞。先前在梦中见过的脸出现在面前和赤王陵遗迹的突然传送……他眯了眯眼睛,未必是地脉紊乱这么简单,他并没有回答“你是谁”这个问题。

 

卡维倒也毫不在意,顺手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便坐回原位,继续画图,丝毫不受影响。

 

站在艾尔海森的角度,他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在被陌生人闯入房屋之后还能如此随意。他这么想了,也这么问了。

 

“没什么,你对我的建筑很了解吧?”卡维理所当然,“我在所有有机会进入我房间的地方都装上了机关,如果暴力破坏造成的唯一后果就是拉响警报。”

 

他压低上半身,微微前倾,笑意装满眉梢,“你能进来,说明你肯定对它们很了解。我向来欣赏有品位的人。”

 

艾尔海森不想对此进行解释,言简意赅地承认后,眼前的人笑得更爽朗了。交换了基本信息后,卡维兴高采烈地揽着艾尔海森的肩膀,势必要将他带出去看看他的作品。

 

“说起来,艾尔海森,看你的服装打扮应该是别地来的外乡人吧?我那些自称精通建造和机关术的朋友都没有顺利解开它们的,你还是第一个!”

 

卡维是个有些自来熟,而且热情洋溢的人。他拉着艾尔海森在集市里转悠这档,几乎每个路过的摊主都会和他笑着打声招呼,有些胆子大的孩子还会往他手里送些果实。

 

等到卡维终于到了买酒的地方,他已经把熟透了的果实洗净,塞了一半给艾尔海森。“真甜,不错。”他握着啃了一半的果实,向老板买了两杯酒。

 

也真亏他靠一只手就能扶住两杯酒,艾尔海森有些无奈地接过他分过来的酒:“多谢。”卡维摆摆手。合眼缘的,能聊得来的人都会得到卡维的好意。

 

“哎,艾尔海森,你也学过机关术吗?”卡维碰了碰他的小臂,随后灌了一大口酒。

 

艾尔海森也小抿了一点,这酒的酒精浓度并不高,加工时有些粗劣,也难怪他们一大杯下肚也不显醉态。他沉默片刻,道:“我并未系统性地学习过。更准确的说,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类似的设计。”

 

卡维一听更来劲了,双眼发亮,说是要当场和他结为知音也不为过。这是他人生中头一回遇到了能够真正把他写的的注释和注释的机关揣摩得明明白白的人。

 

“在沙漠里识字的人也不多……你说你是自学的?”卡维得到艾尔海森肯定的回答后,长长地赞叹了一声。“你一定是个聪明人。”

 

难得的机会,卡维靠着他坐下,同他说起金字塔表面以及石碑的篆文内容。

 

距离靠得太近了。艾尔海森抬头看了讲得眉飞色舞的卡维,恰好一缕阳光斜着从叶片间隙打入,照到他那头耀眼的金发上。

 

“怎么了吗?”卡维注意到他的走神。

 

艾尔海森顺着他的话题说:“没什么。我认为碑文和陵墓上的文字题材应该有所区分。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你不采纳也没有关系。”

 

有关赤王文字的研究,这趟旅程收获颇丰。艾尔海森看着四周飘荡着的,在人耳旁窃窃私语的镇灵。

 

苍翠优美的草木,甚至会随着人的靠近伸出枝蔓,躯体内跑出绿色的光点,通晓人性的鸟兽展翅迎接,在代表生命力的元素力下受洗。亲近动物的孩童会探出手抚摸树木与鸟羽。

 

黄金般的酒液缓缓流淌,醇香浓厚掺杂着香甜气息,人们安居乐业,一片美好且没有烦恼的乐土。

 

艾尔海森并不认为这里是现今须弥,乃至现今提瓦特的任何一个世外桃源。目前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地脉紊乱所造成的,但是这里的人和物都是那么真实,就像真正在发生的一样。而且可以通过这里的加工手艺和生物种类粗略地将其推断为这是三神同盟的时期。

 

艾尔海森决定静观其变,并且等到当初他触碰的机关门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修建好,他再去触碰那扇门。

 

相谈甚欢,卡维以赤王文字以及机关术研究为由,热情地邀请了他与自己同住。艾尔海森没有推辞,毕竟他在这个地方确实不算熟悉,如果要重新建立新的社会关系,恐怕还要花费一些功夫。有个现成的便宜,正好。

 

在这段时间内,他们变得更为熟络,性格的差异逐渐让他们起了争执。

 

艾尔海森经常会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关键所在,只是偶尔表达方式未免太不留情面。而卡维从最开始的和稀泥到逐渐开始受不了他的语气,有时会故意做些艾尔海森看不惯的行为作为反击。两人间的间隙越变越大,但是这样的生活竟还以一种像在细丝上微妙的平衡继续了下去。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分开的事。

 

这是难以避免的,但是能够遇到一个真正理解自己所思所想的人何其难得。就像一面镜子一样,他接受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只要他在身边,就可以合理化自己的存在,看清自己的不足,生活开始有了某种意义。

 

即便如此,离别的时针依旧紧追不舍。艾尔海森在闲暇的时候会和卡维到赤王陵跟随进度,这几天,那扇门已经修建好了。

 

他并没有道别,而是在清晨静静地解开卡维在门上装的机关锁,走向赤王陵。

 

像是被某种东西狠狠拖着往下坠,卡维惊醒了。

 

他按住心跳不已的胸腔,在察觉到艾尔海森的东西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的时候,急匆匆披上衣服,一把抄起他最近刚制作好的物品跑出房门。

 

他们所有的联系都是赤王陵,人海茫茫,卡维没有任何方向,只是笃定了艾尔海森一定会去赤王陵。

 

他感到有一半东西正在破碎支离,纵然有许多话还想说,小部分是抱怨,但更多的还是研讨或者闲聊。

 

卡维张了张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艾尔海森的身影彻底被那扇门吞没前,只来得及把手上的东西塞给他,一如初见时抛给艾尔海森的那几枚甘美的果实。

 

没有实际感……

 

时间的流逝仿佛仅在一瞬,又仿佛过了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艾尔海森站在原地,还维持着刚踏进门的动作。良久,他垂下眼帘,抚摸那块赤沙石板上的深奥文字,那是临走时卡维递给他的礼物。

 

艾尔海森已经基本确定了那是一场时间旅行,包括第一次的“梦”,有可能也是。问题在于,他的加入是否会使得过去紊乱,就像轻巧的蝴蝶扇动翅膀也许能在外海掀起一场风暴一样。

 

而更令人奇怪的是,赤王陵这项庞大宏伟的工程为何在后世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卡维本人的资料和姓名?

 

赤王因禁忌知识导致兽潮自深渊倾起,民众陷入癫狂和痛苦是否会影响到那个骄傲自信的艺术家?

 

他大步流星,边走边想,直至走出陵墓大门。忽如其来的光照使得艾尔海森觉得眼眶有些酸痛,抬起小臂遮住双目。

 

“那批蕈兽驯化药水有效控制了蕈兽对行人的攻击性!”“代理贤者大人……”“刹诃伐罗学院的经费需要您批准!”教令院代理贤者的办公室门口挤满了前来求见的学者。今天是艾尔海森申请去沙漠做考察后应该恢复正常上班的第一个工作日。

 

见艾尔海森一如平日一样来到,只是时间稍稍推迟,他们才长吁一口气,生怕做大书记官做惯了不喜欢管事的代理贤者公然翘班的想法才重重落地。

 

那天清晨,在艾尔海森门外例常清扫落叶的卫生员注意到,艾尔海森的神情比以往更为冷淡。在上班前,他在门口思索片刻,调转了行走的方向,绕了远路。

 

“老板,两块青金石。”那是和上班方向相悖的梅娜里卡店铺。梅娜里卡老板瞧了瞧艾尔海森苍白疲惫的脸色。

 

这代理贤者当得可真辛苦,这是刚从沙漠回来又要去沙漠的劲儿吗……他在心里摇头,但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按艾尔海森的要求,将青金石研磨成极为细腻的粉末。

 

青金石眼影是沙漠人常用的“化妆品”,能够起到保护眼睛不受太阳过多干扰的作用。老板推测这位很少在须弥城露面的代理贤者可能近期又将去那风沙之地。

 

等待的时刻,艾尔海森目光随意地搭在了一对造型独特的耳饰上……

 

从沙漠回到教令院因他个人杰出课题的奉献而分配的房屋里后,他没有一如既往地拿出书阅读,只是对着那面石板静默了许久。

 

直至深夜,万籁俱寂,他将石板放入抽屉,最后看了一眼,便落了锁。

 

他将自己的心一并锁入抽屉。

 

这样做是正确的……不应让时间错乱,触犯根源之罪……对事物或者人产生执念只是因为继续下去只会酿成更大的错误……

 

可是心脏像被针扎一般刺痛,这股清晰的痛楚顺着血液流向躯体,大力收缩抽搐,几乎令他窒息。

 

理性不能主导时,艾尔海森对他满溢出的感性无所适从。

 

直至某天早上照例洗漱的时候,他从镜子中看见了卡维。

 

“我是又被时间乱流拖入过去了吗?”他的情绪非常冷静,转身回到房间里拿起原本应该永远都送不出去的回礼。

 

那盒青金石粉和耳坠,是所有未能宣之于口的欲念被拧作一线时,深藏的隐秘情感促使他买下的,对于时间的一切理解。

 

……

 

卡维把卷起的袖子放下,遮住手臂皮肤上隐约的黑色鳞片。他半跪在水潭边,抬头入眼即是水面幽深青翠。

 

他像阿尔忒弥斯的信徒,在神明的裙摆边一面放纵自己想要触摸的念头,一面犹豫不决。

 

卡维的手掌轻轻触碰到了冰凉的水面,随后感受到了温热的肌肤和不平的掌纹,他开始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臆想还是幻觉已经出现。

 

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卡维赤红色的眼睛盯着水里的影子,眼眶里的红色几乎和他的眼睛连成一片。

 

他俯身亲吻水中翠绿色的倒影。

 

……

 

“回过神来了?”艾尔海森一惯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卡维把自己往篝火找不到的地方缩了缩,他把脸藏进双臂,从两侧露出来的耳朵红得起劲,直接把他出卖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回了一句:“嗯……嗯”,还是像蚊子一样小的音量。

 

艾尔海森静静地凝视着他,“多少年了?”

 

听到艾尔海森的问题,卡维这才稍稍抬起头:“我想想,大概,四年还是五年了,我记不太清。”也不愿意去记。

 

他们所处的空间时间流速并非对等,卡维的时间比艾尔海森快了太多。

 

赤王陵的工程已经基本竣工,每当回到原先和艾尔海森原先探讨过赤王文字的各种碑文前,他又忍不住逃避。

 

但是绿洲下,他曾经和艾尔海森共同歇息在水边,补充水分,恢复体力。酒馆里,他曾经和艾尔海森畅饮交谈,昔日销声匿迹。集市上,孩子们照例往他手里塞那饱满的果实时,卡维又不住想起他曾经给艾尔海森分过一半。

 

卡维狼狈地回到家中,过去的一切皆如泡影。艾尔海森不常笑,但是偶尔会靠着家里的椅子,对书内文字有所体悟时,会下意识浅笑一下。艾尔海森在这间屋子里留下的痕迹多得数不清,他根本避无可避。

 

在千百个日夜里,卡维将房门关上,他选择了独自在黑暗中同知识和酒精共存。

 

见艾尔海森没有再说话,他忍不住将眼睛露出,偷偷看了一眼。在一旁倚着树干安静看书的艾尔海森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想了想,从腰包中拿出被卷入镜子前临时带走的两样东西,递给卡维。

 

卡维金色的发丝晃了晃,有些不可置信:“给我的?”他接过那盒青金石,掀开盖子凑近看了看。

 

艾尔海森看出他的疑惑,“青金石粉。涂在眼皮上可以有效减少沙漠阳光的直射伤害。”卡维用指尖蘸了一点,又拿起那双略显夸张的金色耳坠,“这个也是?”

 

艾尔海森点点头。

 

月光下打出的阴影把艾尔海森那双青翠的双眼遮去大半,卡维心下一动,小心翼翼地凑到艾尔海森跟前,把青金石粉放回他手里,上挑的凤眼直勾勾看着他。

 

沙砾微微扬起,带起的清风撞得篝火跃动,明明灼灼。

 

卡维闭着眼睛任由艾尔海森用青金石粉在他眼皮上涂抹。等到艾尔海森说已经可以了的时候,他高兴地跑到湖面借着火光看效果。

 

“耳坠,你不是已经给我了吗?”卡维做事向来有执行力。“你没有打过耳洞。”艾尔海森指出,但还是把它递了出去。

 

“没关系。”卡维接过,跪坐在湖边沙地上,举起锋芒的针尖。

 

真是奇异的景象,青金石像藏蓝色夜幕上点缀着星辰一般涂在他身上,今夜圆月洒下的银光披在他金色的,如同正午太阳般耀眼的头发间,日月星辰竟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展现。

 

耳垂泌出一点血珠,银针扎入皮肉,卡维疼得泪水都要收不住了,委屈地再次蹲下凑近艾尔海森,跟他悄声说自己真的很怕痛。

 

艾尔海森沉默片刻,小幅度直起身,用舌尖舔抵掉那些血渍。

 

温软湿润的触感无意间从他耳廓上一并滑过。

 

卡维满意了。

 

“那块石板上的文字会随着母本变化。”心满意足的他拿出另一块赤沙石板,和先前交由艾尔海森的那块并无太大不同。“我之前……”

 

“不是吧,艾尔海森——”卡维细细地观察着艾尔海森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你不知道上面的文字会变化的吗?”

 

“的确没有,你可以现在告诉我上面都写了什么。”艾尔海森抱起手臂。

 

卡维碰了碰鼻梁,不愿意说。“算了,你没看见也好。”

 

困意渐浓,月上梢头,两人都不愿意再多想明天,只是在黄沙与月色的遮盖下相依入眠。

 

……

 

卡维睁开了双眼。

 

首先感觉到的是脸颊旁侧沾着的有些粗糙的沙砾,再然后是耳垂上烫得胀痛的知觉。

 

他慢慢撑起身,没有了篝火和书,没有了艾尔海森。

 

唯有这双耳坠和那盒青金石还留在他身边。

 

卡维拨动起平静的湖面,上面泛起阵阵涟漪,把暴露在空气中的黑色病鳞倒影搅碎。

 

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夜……等到月圆,时间和生死的边界将会再次模糊。

 

那数以千百的夜晚,他主动伸出手触碰禁忌知识,以求找到时间之外的救赎之道。

 

污染与魔鳞病缠上他,酒精比起从前的消遣,更多时候成为了一种镇痛剂。

 

每当魔鳞病发作,令他难以控制住肢体的颤抖时,他会拿出刻刀,在石板上面歪歪扭扭地刻下所有悔意,回忆曾经的每一段一起听过的沙漠歌词,一笔一画拼接起过往的心事。

 

卡维把他破碎不堪的心都完完整整地摊开。

 

时间飞逝,圆满的月一点点被蚕食,又被慢慢填满。

 

赤王陵深处,明月光辉从上面砖石刻意错开以用于照明的空隙投下。

 

那是一幅巨大的壁画。

 

鹰首人身的守护神被遮去双目,双手交叠于胸前。

 

鲜艳的油彩和肃穆的神性碰撞,涂着青色虹膜和赤红色倒置水滴状的瞳孔的眼睛横于其上,未干的颜料顺着墙壁淌下。

 

把整个室内照耀得金碧辉煌的金子拥簇着它,它摄取每一个过路人的心魄。

 

将逝者会唱着前往深渊的歌,独自飘荡到时间的尽头。卡维低声歌唱,踩上金属因碰撞而生清脆的乐符,抽出腰间一直带着的刻刀。

 

他在自己的石板上刻下最后一首情诗。

 

即使某日兽潮会自深渊涌现,即使鲜花终会有枯萎一日,即使浓厚庞大的悲伤会笼罩沙漠。只要赤王陵屹立不倒,生命依旧不息,我对你的思念便万古长青,永垂不朽。

 

多次在石板上磨砺的刀刃已然卷钝,卡维毫不犹豫地划开手腕,鲜血逐渐渗出。痛觉令他更加清醒,额头上开始泌出冷汗,他顺着血管把伤口拉得更大。

 

鲜血开始喷溅上壁画,沾上那些浓艳的颜料后,赤红色的力量便流入这座宏伟的建筑深处。

 

失血的速度很快,卡维浑身发冷,他坐靠那面壁画,听着远处地下传来的轰鸣声。

 

在最后的时刻,他无端想起哲学家争吵的话题,“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他现在知道答案了。在此处的生活已经没有必要再经历,他要创造一个存在艾尔海森的时间节点。

 

赤王陵的上空喷展出相同的赤色陵墓,形成了一座庞然的沙漏。

 

像沙漏一样,滚滚而下的沙子承寄了时间的流逝。

 

时针开始向前拨动,万物开始兴衰变迁,草木枯萎生长,鸟兽啼鸣归巢,日新月异,伊斯塔露走向沙漠边界。

 

……

 

艾尔海森打开锁,从抽屉中取出石板,看到一段晦涩难懂的赤王文字。

 

他跟随着石板的指示撬动了深埋数千年的门扉。月光下的壁画在光线中扭曲跳动,他抚上那只巨大无比的眼睛。

 

依稀可以看出是青色的底料,只是随着时间氧化褪色,一片片脱落。

 

有一阵冰凉潮湿的气息从背后贴上了他,双臂绕上艾尔海森的脖颈,他低头看见这只惨白的左腕内侧上,横着一道早已愈合的伤疤。

 

镇灵狂热的爱恋会使他们贪婪无边,跨越数千年的已逝之人早已成为睡莲中初生的魂灵。

 

那个猩红色诡物说:





“我看见你了。”

 

 



                                       

 

“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出自加缪《西西弗的神话》。

 

灵感来源于《砂与海之歌》


想写一些没有对方的艾尔海森展现出感性一面,卡维长年累月设局理性一面的维海,然后就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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